观测者的墓穴

迷宫般的命运之路层层铺开，少女的赤足之下是无穷尽的水晶。

“我曾经邀请过你，让你来到此地。”

“是的，我已经到来了。”

‘白银之光’阿纳斯塔西娅在台阶的顶端，张开双臂欢迎自己的造物主，曾经是人类的存在——密涅瓦X。

“怎么样，这样的旅途有趣么？”白银的长发在不存在的以太之风中摇曳，精雕细琢的人类脸庞露出清新淡雅的笑容。

“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在何处。”台阶上步行的少女身披红黑色的紧身胶衣，胸口和四肢的末端则用金属加以包裹，“你们的跳跃就不能指定一个目标吗？”

“不，不能。”公主的脸庞依然苍白如雪，“我们是生活在时间夹缝之间的旅者，是用无尽的生命拨动宇宙琴弦的吟游诗人，一旦被观测了就会永久失去其不确定性——对，就是你所知道的所谓‘薛定谔的猫’或者是‘海森堡不确定性原理’那样。”

“…..那为什么你还在这里呢？我能够感受到、能够听见你的话语，你的身体也确实存在，你是真实的而非伪物。”密涅瓦X终于走上了台阶，她用手与‘白银之光’的手臂相接，感受到的是微微温热的皮肤，“对，你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你所自称的、‘无法被观测的’东西。”

“是吗？”

密涅瓦X迷惑了。

是的，她面前的‘白银之光’依旧存在，她的冰冷笑容和温热肉体还在她的手中；但与此同时，一模一样的识别信息包围了她，这些信息每一个都仿佛是真实存在的，但也无时无刻不在消失和出现。她的背后感受到一双顶着的胸膛，她的肩上仿佛有四五双手在互相交缠，她的腿足也好像正在被无数的手指所抚摸。她连忙向着四周望去，可是空无一物，除了面前的公主之外，其他的一模一样的东西并不存在。

“你所观测到的，只是事物的表象。”‘白银之光’拉动着密涅瓦X的手，带着她向前走去，耐心地解释着，“这个宇宙中，除去我们之外，已经无人能够了解无限维度和无穷时空的壮美和变迁，而你很快就会知道。”

密涅瓦X完全跟不上她的速度，她也完全不能明白——为何刚才的水晶宫殿，突然变成了宇宙。她正脚踩在空无一物的地方，和面前同样行走在星河之间的‘白银之光’穿破一道一道的帷幕。

“通过与各种控制时间的文明进行的交流和战斗，持续无数个世纪、耗费天文数字的研究，陨星遗灵早已经获得了对时间流向本身的部分控制。”‘白银之光’并不停步，而密涅瓦X——她感受到自己似乎在被吸入，在和面前的机械身体融为一块，她可以用双眼看到不同的宇宙，可以感受到数万条、数十万条可能的线路，“我们已经学会了在其他文明所根本无法目睹的洪流中操纵游弋的心灵，将不知情的他们推向各自的命运。时间和宇宙对我们放松了钳制，当然，我们也付出了代价。”

“什么、什么代价？”密涅瓦X感受不到自己了。她感觉自己成为了‘白银之光’的一部分，她的手足就是阿纳斯塔西娅的手足，她的双眼就是机械的球体，但她已经不存在了。

不存在，但是存在；存在在无限的时空和无限的意识当中。

她现在理解无法被观测的意思了。

“我们可以随意从现实宇宙的时间线上消失后再次重新出现，通过先发制人来伏击那些最初尝试伏击我们的敌人，并配合过去或未来的我们自己发动协同攻击；我们也经常欺骗敌人在同一时间选择自相矛盾的道路，通过非常理之力在无限的时序流中抹消目标。”公主的声音已经直接进入了密涅瓦X的脑海，就像是被烙印的知识一般，简单，有序，接近真理。

“如今，我们这些‘光阴编纂者’除了现在的自己本身之外还有着反映过去与未来的双重视像，每一个都在之前或之后行动，每一个都选择了略微不同的道路；而这只是一条时间流，无尽的时间流中有无数的自我。”

密涅瓦X无法分清，这是她自己说的，还是‘白银之光’阿纳斯塔西娅说的；甚至这些话语是否存在，是她的自言自语还是只是脑海中的知识，她都已经无从分辨——

“没错，这就是第一步。你与我已经成为了同一的存在，而你的困惑则会成为我的食粮，你的一切都将会为我所接受。”公主的声音又一次清晰可感，但密涅瓦X已经彻底和她融合在一起了，“干涉现在的时间需要锚点，你成为了我稳定自身存在于当下的信标。不用担心，你也会和我一起的，在这时间的无尽墓穴里。”

“原来是这样吗。我懂得了，懂得了宇宙和时间的一切。它真的很简单，也真的无法观测。无穷的跳跃，无穷的历史，无穷无尽。”

密涅瓦X笑着发出声音。

她的眼前，无穷级的银河在流淌着。

宇宙在她的面前铺开；但是宇宙并不孤独，数千万个宇宙——死去凋零的虚空，还未诞生的蛋，正在膨胀的椭圆球体，缓慢收缩的凋零星云——恒河沙一样的数目。

然后她看见了。

非常原始的分子构造体，遗传因子一个个一串串组成起来，在宇宙的各处开枝散叶。硅基，碳基，各种各样。持续进化的战斗种族，互相吞噬同伴的怪物，通过弱肉强食变强、破坏、制造武器和铠甲，杀死同胞，存活下来的种族经过不断进化，孕育出无限的可能。

吞噬群星的魔物，使用兵器消灭宇宙的机械怪物，挖掘时空的变异体，改变法则的超质量体。

无穷，无限。

“这就是观测者吗，或者说，这就是无限的墓穴吗。”

“是的。我们要睡了，要睡一觉，长眠到最后的星光燃起、将我们再度唤醒的年代。”

‘白银之光’已经不存在了，而密涅瓦X也已经不复存在，她们的一切仿佛从未存在过。

在这宇宙无法探测的一角，水晶的星体遁入永恒的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