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灵星政治
1.不正确的工作
a再一次把自己塞进母星贫瘠的土壤里。
“a,你在这里啊。”
空气荡起涟漪,来自族群伙伴的气流喷到它舒展开的静脉和叶片上,与此同时,伙伴的呼唤也出现它的精神的世界里。
清理地表的工作并非它族群的责任,这里离a本该工作的地方并不近,很显然,它没有在工作,这也是同伴赶来的原因。
“你该去工作。”同伴的信号拨弄着a的思维。
“我不想工作。”
这个回应让同伴和a自己都措手不及。
同伴的叶片变得黏稠浑浊,“不”这个概念让它的神经快要打结了。
a不耐烦地把气流从脉络里喷出来,弄得自己像是峡谷里满是窟窿喷着冷气的珊瑚。气流冲得同伴翻了个跟头。
怎么能不工作呢?怎么能不工作呢?
不工作,族群怎么存在下去呢?
同伴呼哧呼哧地喷着气离开了。
送走了同伴,a的胶质彻底松懈下来,开始思考刚刚同伴送过来的信号。
不工作,族群就无法存在下去。
a享受着土壤的颗粒挤压着它的脉络和胶质的美妙触感,比起为族群忙忙碌碌地工作,只为了把母星雕刻出圆润流畅的线条,它更想把时间放在这种其他同伴不理解的行为上。
它喜欢粗粝的砂石,喜欢尖锐的棱角,而这是最能靠近棱角的行为了。
族群……和我,它思索着。
它所见的同伴自出生起就投入到族群的工作中去。a的族群在整个文明浩大的工程中扮演塑造者的角色——算是很核心的工作,不用像搬运工族群一样在峡谷和山岭之间跑来跑去。
说实在的,它真的不喜欢圆形的东西,那些弯曲的线条滑腻腻的,好像要割破它的胶质了。
但它终究还是要工作。
于是它收起胶质,喷出气流,慢慢悠悠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那里有不久前它雕刻得几乎完美的圆形。
a的视线落在圆上,却感到沙砾的棱角在挤压着它的脑,涌进它的脉络,把它的胶质塑成不规则的形状。
似乎有一种冲动驱使着a,像是有一个自出生起就沉寂着部分突然开始奏起磅礴的音乐,而那些沙砾则是这奏曲的序幕。
“本该就是这样。”a的脑在母株中颤抖。
本该就是这样。
它本就应该去做让自己幸福的事。
a触电般地哆嗦起来,摧毁了那个完美的圆形,取而代之的是由直线构成,微观沙砾表面般尖利与坑洼并存的图形。直线交叉组成锯齿,组成波折,组成被风塑造出的尖锐山岭,组成深陷于大地的深渊巨谷。
它从未为这样一个图形而激动。
它几乎快要窒息了。
2.成文法
那次工作带给a的脑无比幸福的刺激,为了延续这种刺激,它一次次地在本该绘出圆的地方落下一个个它喜爱的由直线构成的图形。
它延续着这种让它快乐的行为,直到它被带到部族的首领跟前。
“瞧瞧你都做了什么。”首领的力场击打着它,颇为威严地发问。
“你不工作,你不正确工作,你违背母株。”
“你不画圆,你不正确工作,你不想维护工程。”
首领一条条梳理着它犯下的错误,这是a头一次感受到这么多“不”的概念。
巡查官在巡视工作时看到了那些图案,让它作呕的直线,让它悲伤的转折。
这种个体会威胁母株的工程!会威胁所有个体!它居然画那样的图案!这会产生危害!!
必须上报首领!上报首领!
巡查官喷出气流,思维在母株中穿梭,将所见所感原封不动地传送给了首领。
让首领来处理这件突发事件吧,它的工作只是巡视再上报,尽管它很想毁去那些图案,但它没有理由这样做。
首领的力场让a不适,但它只是静默着,不思考也不行动。
首领想对这个个体做些什么,让它知道它那样做会产生很严重的后果,让部族里的其他个体都引以为戒。
但它不知道该怎样做。
“巡查官,其他部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吗?”
首领把意识递给巡查官。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没有个体知道,母株下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自然也没有对应的处理的方式。
于是,首领沉吟半晌,做出了一个值得这个文明刻录在史书上的决定。
它说:“记下我的话。”
“把它投进山岭间隙的高温中去吧,让热将它的胶质湮灭,让它的脑存于母株却无所依。从此之后,部族中任何不正确工作的个体都如此。”
巡查官把首领递出的信号原封不动地刻录下来,传递给部族每一个个体。
之后,首领又喷出气流,对巡查官说:“你去把它带到山岭间去吧,以后这份工作都由巡查官来做。”
3.执法
a理所当然地被带到了山岭间,它是第一个被因为不正确工作而被处罚的个体。
事实上,它也是第一个不正确工作的个体。
首领的职责是调度个体工作,巡查官的工作是保障每个图案每个形状都漂亮美观,但在它之后,首领和巡查官都有了一份额外的工作。
当然a不知道这些,也不在乎这些。
它瘫软在山岭间隙旁边,胶质几乎融化成液体,渗进岩石间的缝隙里,恐惧几乎把它吞噬了,它用尽所有力气抽动身体,想远离那喷涌着可怖的热的间隙。
巡查官则用力场把它挟住、让它不至于在被投进去之前彻底融化成一滩液体。毕竟它新的工作是把a扔进去,而不是让它融化在间隙旁边,它要正确地工作,所以要确保a在被它扔下去之前安然无恙。
“嗡……”
随着巡查官拨动力场,a发出一声哀嚎,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圆弧,落进高温的间隙。胶质被高温舔舐着,蜷曲成一点深色的碎屑,向着更深处坠落下去。